浙江法院：车贷类“套路贷”案件，为何不构成诈骗、敲诈勒索罪

作者：

倪菁华律师：金融犯罪案件辩护律师，广强律所非法集资犯罪辩护与研究中心秘书长

近几年，很多车辆抵押贷款模式表现为：行为人在当地以某某投资公司的名义，从事高利借贷业务，与借款人签订利息较高的借款合同、抵押合同等，并口头约定利息、违约金、砍头息等情况，书面合同则会明确借款金额、借款期限、违约金等等.行为人会要求借款人提供车辆备用钥匙，并给抵押车辆安装GPS.发放借款的同时，行为人会收取一定的砍头息、GPS安装费等.若借款人未在约定时间内还款或归还利息，一旦出现一定时间的逾期，行为人便会将借款人抵押的车辆拖回扣押，并要挟借款人归还本金、利息.

这种模式下的车辆抵押贷款在前几年一直认定为高利贷，属于民间借贷.即便出现治安纠纷，无论是行为人还是借款人报警的处理结果，往往是以经济纠纷结案.

然而，近两年，很多地方将这类案件认定为套路贷，以诈骗罪、敲诈勒索罪追究行为人的刑事责任.主要原因在于，两高两部出台的《关于办理“套路贷”刑事案件若干问题的意见》中，将套路贷归纳为五种常见犯罪手法和步骤，分别是包括但不限于：

（1）制造民间借贷假象.犯罪嫌疑人、被告人往往以“小额贷款公司”“投资公司”“咨询公司”“担保公司”“网络借贷平台”等名义对外宣传，以低息、无抵押、无担保、快速放款等为诱饵吸引被害人借款，继而以“保证金”“行规”等虚假理由诱使被害人基于错误认识签订金额虚高的“借贷”协议或相关协议.

（2）制造资金走账流水等虚假给付事实.犯罪嫌疑人、被告人按照虚高的“借贷”协议金额将资金转入被害人账户，制造已将全部借款交付被害人的银行流水痕迹，随后便采取各种手段将其中全部或者部分资金收回，被害人实际上并未取得或者完全取得“借贷”协议、银行流水上显示的钱款.

（3）故意制造违约或者肆意认定违约.犯罪嫌疑人、被告人往往会以设置违约陷阱、制造还款障碍等方式，故意造成被害人违约，或者通过肆意认定违约，强行要求被害人偿还虚假债务.

（4）恶意垒高借款金额.

（5）软硬兼施“索债”.在被害人未偿还虚高“借款”的情况下，犯罪嫌疑人、被告人借助诉讼、仲裁、公证或者采用暴力、威胁以及其他手段向被害人或者被害人的特定关系人索取“债务”.

而很多地方将这类车贷案件中的“收取砍头息”、“收取高额利息”、“拖车要赎金”等行为对应到上述司法解释的几种犯罪手段当中，进而转变案件性质，认定相关车贷行为人构成诈骗罪或敲诈勒索罪.

但，这种案件性质的转变是存在争议的，主要在于，诈骗罪、敲诈勒索罪都是侵财型犯罪，均要求行为人在主观上存在非法占有目的，在客观上，诈骗罪是被害人因认识错误而交付财物，敲诈勒索罪则是要求被害人受到威胁、恐吓或者要挟，使其足以产生恐惧心里而交付财物.而前述的车贷案件，通常情况下，行为人虽然收取较高利息，但借款人对于利息、违约金、砍头息等情况均知悉，也可以预见在无法还款时会面临车辆被扣押的后果.而在因借款人自身原因导致本金、利息无法归还等违约情形出现的情况下，行为人以车辆为要挟要求借款人还款的行为，既不构成诈骗罪，也不构成敲诈勒索罪.

同时，《关于办理“套路贷”刑事案件若干问题的意见》的理解与适用中，对于符合套路贷要件的车贷案件进行简单的描述：“有的被告人在诱骗被害人签订虚高借款合同时，要求给被害人车辆安装GPS定位器，并编造各种借口拿走汽车备用钥匙.嗣后，通过损毁GPS定位器等方式故意造成被害人违约，再采用滋扰、恐吓等手段进行威胁，或者利用备用钥匙将车辆开走，逼迫被害人付款赎车.”显然，普通的车贷案件和车贷类套路贷案件的模式是完全不同的.

车贷类套路贷是很多被告人/犯罪嫌疑人与被害人签订借款合同的目的，不是为了赚取高额利息，而是为了通过制造违约等方式，使被害人产生更多债务，从而非法占有被害人财物.但普通的车贷案件的行为人不会刻意制造或导致借款人违约，甚至即便借款人违约，只要借款人归还本金，行为人会免除借款人的违约责任，这就进一步说明，行为人只有盈利高利息的目的，没有非法占有他人财务的目的.这两类案件的行为模式存在本质不同，其案件性质自然也是不同的.

近日，浙江象山法院判处的一起车贷案件，被告人王某等人以象山某投资公司的名义，通过车辆抵押的形式，向多人发放高利借贷，在借款人无法归还本金和利息时，便拖车要求对方拿钱赎车.该案件，浙江象山法院对王某等人并未以诈骗罪、敲诈勒索罪追究刑事责任，而是认定王某等人使用暴力、胁迫方法，催收非法债务，构成催收非法债务罪.

该案，从结果的定性上，明确区分了车贷类套路贷和普通车贷案件，将案件的认定交给法律，维护了法律的尊严，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和参考价值.

以上，系倪菁华律师依据法律法规的规定，结合相关办案经验，对套路贷案件中具体行为的研究.